陆叕

我又改了一下上章的内容,把殷离写昏死了。我之前忘记有个殷离受伤说话的重要情节了。

第三十七章同舟呓语



那战船烧得正旺,照得海面上一片通红。张无忌全力扳桨,心想只须将小船划到火光照不到处,波斯三使没见到小船必以为众人尽数葬身大海,就此不再追赶。谢逊抄起一条船板帮着划水。小船在海面迅速滑行,顷刻间出了火光圈外。只听那大战船轰隆轰隆猛响,船上装着的火药不住爆炸。波斯船不敢靠近,远远停着监视。赵敏携来的武士中有些识得水性,泅水游向敌船求救,都给波斯船上人众发箭射死于海中。


张无忌和谢逊片刻也不敢停手,若在陆地为波斯三使追及尚可决一死战。这时在茫茫大海之中,敌船只须发炮轰来,就算打在小船数丈以外,波浪激荡小船也非翻不可。好在二人都内力悠长直划了半夜也不疲累。


到得天明,但见满天乌云,四下里都是灰濛濛的浓雾。张无忌喜道:“这大雾来得真好,只须再有半日,敌人无论如何也找咱们不到了。”


不料到得下午,狂风忽作,大雨如注。小船给风吹得向南飘浮。其时正当冬季,各人身上衣衫尽湿,张无忌和谢逊内力深厚还不怎样,周芷若、小昭和朱九真给北风一吹,忍不住牙关打战,但小船上一无所有谁也没法可想。这时木桨早已收起不划,五人除下鞋子,不住手的舀起舱中所积雨水倒入海中。


谢逊终于会到张无忌心情极是畅快,眼前处境虽险却毫不在意,骂天叱海,在大雨中高声谈笑。小昭虽天真烂漫,言笑晏晏,赵敏却察觉她眉目间深有忧色,料想她是为了忽然出现个秀丽逾恒的周芷若而不喜,更多的是替殷离担忧安危。赵敏料想到这几人与殷离关系非常,除她之外三位女子皆忧心殷离,瞎眼的谢逊自是不知,张无忌那憨样也未可知全,眼下竟只有她这一外人知了。


张无忌知朱九真与殷离关系非常,一番心思要权二人回头,故而他真未想到小昭与周芷若也是如此。


周芷若始终默不作声,忧心看着昏死的殷离,偶尔和张无忌目光相接,立即便转头避开。


朱九真受了轻伤,这风雨一吹,劳累许久,殷离后背又被炸伤,她心里难过极了,只虚抱着殷离,让她靠在自己肩上,望她能暖和些。


谢逊说道:“无忌,当年我和你父母一同乘海船出洋,中途遇到风暴那可比今日厉害得多了。我们后来上了冰山,以海豹为食。只不过当日吹的是南风,把我们送到了极北的冰天雪地之中,今日吹的却是北风。难道老天爷瞧着谢逊不顺眼,要再将我充军到南极仙翁府上,再去住他二十年么?哈哈,哈哈!”他大笑一阵,又道:“当年你父母一男一女,郎才女貌,正是天作之合,你却带了五个女孩子,那是怎么一回事啊?除了昏死的这一个我不知但这四个女孩子个个对你好,我知道的,但我瞧不见那个最美。不过美不美毫不相干,人品好才相干!哈哈,哈哈!”


朱九真与周芷若身子虚的不行,懒得开口。小昭听谢逊胡说,心里万分不喜,却神色自若,说道:“谢老爷子,我是服侍公子爷的小丫头,不算在内。”


赵敏受伤虽不轻,却一直醒着,突然说道:“谢老爷子,你再胡说八道,等我伤势好了,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。”


大雨下了一阵渐渐止歇,浓雾却越来越重,蓦地里唰的一声,一尾三十来斤的大鱼从海中跃将起来。谢逊右手伸出五指插入鱼腹,将那鱼抓入船中,众人都喝一声采。小昭拔出长剑将大鱼剖腹刮鳞,切成一块块,各人实在饿了,虽然生鱼腥味极重,只得勉强吃了些。


海上波涛渐渐平静,各人吃鱼后闭上眼睛养神,昨天这一日一晚的激斗,委实累得心力交疲,周芷若和小昭虽未出手接战,但所受惊吓也当真不小。大海轻轻晃着小舟有如摇篮,舟中七人先后入睡。


这一场好觉,足足有三个多时辰。谢逊年老先醒,耳听得六个青年男女呼吸声和海上风声轻相应和。三女气息较促,料想是受了伤的赵敏、殷离和朱九真。另一女轻而漫长,似是峨嵋派内功,当是那个名叫周芷若的姑娘。惟一的男子张无忌一呼一吸之际,若断若续,竟无明显分界,谢逊暗暗惊异:“这孩子内力之深,实是我生平从所未遇。”余下那姑娘的呼吸一时快,一时慢,所练显是一门极特异的内功,自然是那个叫作小昭的小丫头。谢逊眉头一皱,想起一事,心道:“这可奇了,难道这孩子竟是......”


忽听得殷离喝道:“不可以!妈妈……妈妈,阿离错了,阿离不应该折返回去。”给她这么一喝,众人都惊醒了。只听她又道:“妈妈,小昭走了,我独个儿在岛上寂寞孤单你干么从不肯来陪我?我这么苦苦的想念你,你......你在阴世,可也知道吗?”


张无忌伸手摸她额头,着手火烫,知她伤后发烧说起胡话来了。他虽医术精湛,但小舟中无草无药实束手无策,只得撕下一块衣襟,浸湿了水贴在她额头。


殷离胡话不止,惊喊:“爹爹,你......你别杀妈,别杀妈妈!二娘是我杀的,你只管杀我好了,跟妈毫不相干......妈妈,妈妈!你死了吗?是我害死了妈!呜呜呜呜......”哭得甚是伤心。


朱九真柔声道:“阿离,阿离,你醒醒。你爹不在这儿,不用害怕。”殷离怒道:“爹爹,你快杀我啊,妈是我害死的,也是给你逼死的!我才不怕你呢!你为什么娶二娘、三娘?一个男人娶了一个妻子难道不够么?爹爹,你三心两意,喜新弃旧,娶了一个女人又娶一个,害得我妈好苦,害得我好苦!不,不是你,妈妈这么苦,不是你害的,是那个负心人!斜风细雨不须归......斜风细雨不须归......我好恨。”


朱九真与小昭早知殷离身世,殷离斥骂父亲,忆及昔日她说过的话,她因不忿母亲受欺,杀死了父亲的爱妾,自己母亲因此自刎,以致殷野王要手刃亲生女儿。这件惨不忍闻的伦常大变,皆因殷野王用情不专、多娶妻妾之故。可听她口中的负心人却也还是不住的想,此时可能还另有隐情,那辜负殷离妈妈的负心人到底是谁?


小昭心绪乱杂,她听殷离念殷野王用情不专、多娶妻妾,难不成是因这之故,她不肯有了朱姐姐后接受我?她心里只是不理解,喜欢了便喜欢了,为什么要考虑这么许多?两人欢喜缠绵是多么难得......她只要殷离对着她的时候一心一意的就好......


只听殷离咕里咕噜的说了些呓语,忽然苦苦哀求起来:“小昭,小昭......我是个坏人不要待我这么好。婆婆,婆婆不要带走小昭。小昭,我来寻你了……我逃走了,可是有人告诉我那负心人死了,我报不了仇啦,妈妈想她念她,我却找不到她跟她对峙。我好累,小昭我停下歇一歇你不会怪我罢?不要怪我......”小昭听她这番哀求心也碎了,不禁又惊又喜,又羞又爱,心下说不出的甜蜜,她挪动身子靠在殷离另一边,望了眼朱九真,将手覆在朱九真手上,轻轻捏了捏。


只听殷离喃喃又道:“我在昆仑山被狗咬伤了,我遇到朱九真,是她的狗儿。后来......后来她对我说:从今而后,我会尽力爱护你,照顾你,不论有多少人来跟你为难,不论有多么厉害的人来欺侮你,我宁可自己性命不要,也要保护你周全。我要让你心里快活,忘却了从前的苦处。小昭他脾气比你可差多啦,比我还差。武功什么的也很差劲,人又凶又可怕,武功还这么差劲,我很不放心她。小母狗我不是故意要走的,我被打伤了,自己也不知道要去那里,我还等着你给我缝衣服呢。我好想你。”


这些话说得十分的情深意切,张无忌那想到这表妹行事任性,喜怒不定,怪僻乖张,内心竟这般温柔。朱九真羞红了脸,满脸通红,在这四个少女异样的目光注视之下,真恨不得跳入大海,待殷离清醒之后才上来。可她舍不得,她眼眶里不住打转这泪水,她紧了紧抱着殷离的手,将头靠在一起,听殷离说话,“尸体,都是尸体,我不恨了......殷素素,我不恨你了……妈妈喜欢你不关你的事......爹爹我也不恨了……爷爷,我又见到他了,他老了,竟然有人欺负他。该死!张无忌这小子!他竟说我误入歧途快回归正道,他这个魔教头子……”


众人听她忽的念出殷素素的名字,心里奇怪,紧接着后一句就明白了,原来殷离口中说的负心人就是殷素素......张无忌十分尴尬,他万万不知道有人这样念着自己的妈妈......那人竟然是他的舅母。


谢逊听此不由得叹气,“孽啊……都是孽啊。”尔后又问道:“什么魔教头子?”


“义夫,此事说来话长,等咱们脱离险境再细细与你说。”张无忌解释道。


只听殷离又轻声念着:“神仙姊姊……神仙姊姊……我错啦,你别哭,我不欺负你了……我错啦神仙姊姊。我不该招惹你们,都怪我,我大错特错了。”周芷若听她念着自己,又看见朱九真静静地望着自己,心里怎么也没有甜蜜之感,只觉得难过极了。


她接下去的说话却又东一言、西一语的不成连贯,有时惊叫,有时怒骂,每一句却都吐露了心中无穷无尽的愁苦。这般乱叫乱喊了一阵,终于声音渐低,慢慢又睡着了。


醒着的六人相对不语,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和身世,波涛轻轻打着小舟,只觉汪洋巨浸,万古常存,人生忧患,亦复如是。


忽然之间一声声极轻柔、极缥缈的歌声散在海上:“到头这一身,难逃那一日。百岁光阴,七十者稀。急急流年,滔滔逝水。”却是殷离在睡梦中低声唱着曲子。


张无忌心头一凛,他才回过神来,他看见月光下小昭正自痴痴的瞧着殷离,清澈的目光中似在吐露和殷离所说一般的千言万语,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庞上也是柔情万种。不会小昭也......那神仙姊姊又是谁?他觉得心里乱极了。


殷离唱了这几句小曲,接着又唱起歌来,这一回的歌声却说不出的诡异,和中土曲调截然不同,细辨歌声,辞意也和小昭所唱的类似:“来如流水兮逝如风;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!”她翻覆唱着这两句曲子,越唱越低,终于歌声随着水声风声,消没无踪。


各人想到生死无常,一人飘飘入世,实如江河流水,不知来自何处,不论你如何英雄豪杰,到头来终于不免一死,飘飘出世,又如清风之不知吹向何处。朱九真忽然将小昭的手拿下,把她交在殷离的手上,自己又轻轻握住她们交叠的手,小昭只觉她的纤指寒冷如冰,微微颤动,望着她心里一喜,轻轻道了声:“姊姊。”


“嗯。”朱九真轻轻回应了声,尔后又伸手拍了拍黯然的周芷若,又轻叹了声不再说话。


谢逊忽道:“这首波斯小曲,是韩夫人教她的,三十多年前的一天晚上,我在光明顶上也曾听到过一次。”


赵敏问道:“老爷子,韩夫人怎么会唱波斯小曲,这是明教的歌儿么?”


谢逊道:“明教传自波斯,这首波斯曲子跟明教有些渊源,却不是明教的歌儿。这曲子是两百多年前波斯一位最著名的诗人峨默做的,据说波斯人个个会唱。当日我听韩夫人唱了这歌,颇受感触,问起此歌来历,她曾详细说给我听。

“其时波斯大哲野芒设帐授徒,门下有三个杰出的弟子:峨默长于文学,尼若牟擅于政事,霍山武功精强。三人意气相投,相互誓约,他年祸福与共,富贵不忘。后来尼若牟青云得意,做到伊斯兰教教王的首相。他两个旧友前来投奔,尼若牟请于教王,授了霍山官职。峨默不愿居官,只求一笔年金,以便静居研习天文历数,饮酒吟诗。尼若牟一一依从,相待甚厚。


“不料霍山雄心勃勃,不甘久居人下,阴谋叛变。事败后结党据山,成为一个宗派首领。该派专以杀人为务,名为依斯美良派,当十字军之时,西域提起‘山中老人’霍山之名,无不心惊色变。其时西域各国君王丧生于‘山中老人’手下者不计其数。韩夫人言道,极西海外有一大国,叫做英格兰,该国国王爱德华得罪了山中老人,为他遣人行刺。国王身中毒刃,幸得王后舍身救夫,吸去伤口中毒液,国王方得不死。霍山不顾旧日恩义,更遣人刺杀波斯首相尼若牟。首相临死时口吟峨默诗句,便是这两句‘来如流水兮逝如风,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’。韩夫人又道,后来‘山中老人’一派武功为波斯明教中人习得。波斯三使武功诡异古怪,料想便出于这山中老人。”


赵敏道:“老爷子,这个韩夫人的性儿,倒像那山中老人。你待她仁至义尽,她却阴谋加害于你。”


谢逊叹道:“世人以怨报德,原本寻常得紧,岂足深怪?”


赵敏低头沉吟半晌,说道:“韩夫人位列明教四王之首,武功却不见得高于老爷子啊。昨晚与波斯三使动手之际,我见她的功夫与殷三小姐大大不同。我曾偶闻殷三小姐说起千蛛万毒手,韩夫人所使也不像那等阴毒之力。“


谢逊道:“千蛛万毒手?韩夫人不会使啊。似她这等绝色美人,爱惜容颜过于性命,怎肯练这门功夫?”


张无忌、赵敏、周芷若与朱九真都是一怔,心想金花婆婆相貌丑陋,从她目前的模样瞧来,即使再年轻三四十岁,也决计谈不上“绝色美人”四字,鼻低唇厚、耳大招风、脸蛋上窄下阔,这面型是决计改变不来的。


赵敏笑道:“老爷子,我瞧金花婆婆美不到那里去啊。”


谢逊道:“什么?紫衫龙王美若天仙,三十余年前乃武林中第一美人,就算此时年事已高,当年风姿仍当仿佛留存......唉,我是再也见不到了。”


赵敏听他说得郑重,隐约觉得其中颇有蹊跷,这个丑陋佝偻的病妪,居然是当年武林中的第一美人,说什么也令人难以置信,问道:“老爷子,你名震江湖,武功之高那不消说了。白眉鹰王自创教派,与六大门派分庭抗礼,角逐争雄逾二十年。青翼蝠王神出鬼没,那日在万安寺中威吓于我,要毁我容貌,此后思之常有余悸。金花婆婆武功虽高,机谋虽深,但要位列三位之上,未免不称,却不知是什么缘故?”


谢逊道:“那是殷二哥、韦四弟和我三人心甘情愿让她的。”


赵敏道:“为什么?”突然格格一笑,说道:“只因为她是天下第一美人,英雄难过美人关,三位大英雄都甘心拜服于石榴裙下么?”她不拘尊卑之礼,心中想到便肆无忌惮的跟谢逊开起玩笑来。


谢逊竟不着恼,叹道:“甘心拜服于石榴裙下的,岂止三人而已?其时教内教外,盼获黛绮丝之青睐者,便说一百人,只怕也说得少了。


赵敏道:“黛绮丝?那便是韩夫人么?这名字好怪?”

谢逊道:“这是波斯名字。”


张无忌、赵敏、周芷若与朱九真又都吃了一惊,齐声问道:“她是波斯人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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